河流最藍的地方

（意大利）伊塔洛?卡爾維諾

那段時間，連最簡單的食品都受到詭計和摻假的威脅。沒有哪一天報紙不提到在市場上又有驚人的發(fā)現(xiàn)，奶酪是用塑料做的，蔬果類含砷殺蟲劑的濃縮比例比所含的維他命還要高。

馬可瓦多每次在公司或咖啡館聽到別人說這些事情，就覺得好像有一頭騾子在胃里面踢腿。在家里，當(dāng)他太太買完菜回來，以前那些讓他雀躍不已的芹菜、茄子，還有雜貨店粗糙多孔的面包，現(xiàn)在卻引起他的恐慌，就如同有敵人潛入了他的住家。

“我要盡我所有的努力，”他自我期許，“以供給我家人那些沒有經(jīng)過不可靠的投機者之手的食物”。早晨他去上工時，好幾次遇到一些帶著魚竿，穿著長統(tǒng)靴的男人往沿河公路走去。“這是一個辦法。”馬可瓦多對自己說。但是城里的河流是垃圾、排水管的集中地，引起他莫大的反感。“我要找一個地方，”他自言自語道，“那里水是水，魚是魚，我才愿意垂下我的釣竿。”

騎著機動腳踏車，馬可瓦多下工后便去探勘城市上游的河流，還有小河的支流。他最感興趣的是那些遠離柏油路面的河段，他取道小徑，穿過柳樹叢，直到他的腳踏車不能再前進為止，然后把機車留在灌木叢中，步行到有河流的地方。有一次他迷失了路，在灌木叢和陡峭的河岸邊打轉(zhuǎn)，既找不到任何小路，也弄不清河流是在哪個方向。忽然，撥開一些枝葉，瞥見下方幾步之遙，那寧和的水波??那時河口，幾乎成為一個小而幽靜的深潭??呈現(xiàn)出就像是山上湖泊的藍。

激動的情緒并沒讓他忘記細看水流輕柔漣漪的下方。終于，他的頑固得到了獎賞。啪嗒一聲，直鰭在河面上明顯地一閃而過，然后另一次，又再一次，他如此地欣喜以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……這里是整條河流魚的匯集地，釣魚者的天堂，也許除了他以外還沒被其他人發(fā)掘。回頭走時，天色已經(jīng)暗了，他停下來在榆樹皮上刻畫記號，在某些地方堆幾塊石頭，以便能再找回小路。

現(xiàn)在他要做的就是準備用具。說實在的，他早就想好了。在鄰居和公司同事中他已經(jīng)設(shè)定了十來個釣魚愛好者。半透露半提示地答應(yīng)說只要一確定那個只有他知道的游滿了丁鱸的地方，就會通知他們每個人，便成功地從這個人借一點，那個人借一點地備齊了一大倉庫前所未見的完整的釣魚設(shè)備。

這時，他什么也不缺了。一個晴朗的早晨，從六點到八點一一在上工以前，游著丁鱸的河流有可能鈞不到魚嗎？事實上，只要把魚線丟下去就可以拎起一尾魚：這些丁鱸毫不遲疑地一口就咬住魚餌。既然用釣魚線這么容易，試著用漁網(wǎng)撈撈看；丁鱸早已準備好一頭栽進網(wǎng)里去了。

當(dāng)他的魚簍裝滿時，也到了該離開的時侯了。他溯流而上，想找一條小徑。

“喂，你!”在河岸一個轉(zhuǎn)角的楊樹林中，直挺挺地站著一個戴著警衛(wèi)帽子的家伙，瞪著馬可瓦多。

“叫我，什么事？”馬可瓦多覺得有一股不知名的威脅沖著他的丁鱸而來。

“你哪里抓的魚，簍子里的那魚？”警衛(wèi)問。

“啊，怎么啦？”馬可瓦多的心已經(jīng)跳到嘴巴里了。

“如果你是在這下面釣的，趕快把魚丟掉。你沒看到上游有座工廠嗎？”指著一棟長而矮的建筑物。現(xiàn)在馬可瓦多轉(zhuǎn)過了河流的拐彎處，才看到它在柳樹的那邊正向空中吐煙，向水中排放濃密的云團，是可怕的青綠色和紫色。

“起碼你看清楚水是什么顏色吧!油漆工廠就是那個：藍色毒害了河流，還有魚。趕快把它們丟掉，不然我得把魚扣押起來。”

馬可瓦多想：“雖然我很想扔掉這些有毒的魚，但是在警衛(wèi)面前，我不能丟這個臉。”

于是他回答道：“如果我是在上面釣的呢？”

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我不但要扣押魚，還要給你開張罰單。工廠上游是釣魚保留地。你看那塊牌子!”

“說真的，”馬可瓦多急急地說，“帶著釣竿，只是為了讓朋友信以為真，其實這些魚我是向附鄉(xiāng)鎮(zhèn)的賣魚人買的。”

“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。你只需要付稅，就可以把魚帶回城里，我們這里是在城外。”

馬可瓦多已經(jīng)打開簍子把魚倒回河里了。應(yīng)該還有一條丁鱸是活的，因為它一扭魚鰭快樂地游走了。

（本文有刪改）

11．小說開頭兩段有哪些作用？（3分）

12．賞析文中畫線的語句。（4分）

13．聯(lián)系全文，分析馬可瓦多的人物形象特點。（4分）

14．小說最后一句話“應(yīng)該還有一條丁鱸是活的，因為它一扭魚鰭快樂地游走了”有哪些含義？請簡析。（4分）

15．小說以“河流最藍的地方”為題，有何用意？請寫出你的理解。（5分）

參考答案

11．（3分）①交代故事發(fā)生的生活背景，使小說進入敘事更舒緩、自然（1分）；②為下文馬可瓦多努力尋找安全食物的情節(jié)作鋪墊，推動故事情節(jié)發(fā)展（1分）；③表達了作者對生活中丑陋現(xiàn)象的譴責(zé)（1分）。

12．（4分）①通過一系列的動作描寫，刻畫出馬可瓦多做事執(zhí)著的形象（2分）；②景物描寫烘托出馬可瓦多激動欣喜的心情（2分）。

13．（4分） ①對投機商人不滿，說明他不甘被損害，有正義感； ②因為擔(dān)心食物危害健康他決定自己去為家人尋找放心食物，說明他有責(zé)任心； ③不辭辛勞找到了“最佳”犯錯誤釣魚地，說明他做事執(zhí)著； ④想方設(shè)法不讓別人知道釣魚地點，卻從別人那里備齊了一大倉庫前所未見的完整的釣魚設(shè)備說明他小心眼，耍心機。⑤在警衛(wèi)面前狡辯、說謊，說明他好面子，虛榮。（共4點，寫出任意2點即可，每點2分。每點只寫結(jié)論，沒有聯(lián)系文章內(nèi)容的，得1分）

14．（4分）滿簍的魚只“還有一條是活的”，展示了現(xiàn)代人在污染、罰單、稅收等重壓下生存環(huán)境惡劣、生活空間狹窄的現(xiàn)狀（2分）。“應(yīng)該”和“快樂地游走”象征著生活在惡劣生存環(huán)境中的馬可瓦多一樣的人，在痛苦中不失希望，從而給文章增添了一些亮色（2分）。

15．（5分）①文中“河流最藍的地方”象征了作者心目中理想的生活環(huán)境，實際上恰恰是污染最嚴重的地方，一語雙關(guān)。（2分） ②諷刺了象征著人類進步的、幸福的工業(yè)文明社會造成了人們生存環(huán)境的惡劣、生活的艱辛（1分），引發(fā)讀者對生存環(huán)境以及自身行為的思考（1分），進而起到警世與拯救的作用（1分）。